从东亚病夫到北京奥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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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殇肖树西霜冷月华，青丘之上，梧桐栖凤宿鸳鸯。瘦西湖，断石桥，断情崖上，有人相望。青箫玉笛，繁花自唱，愁酒醉人独怅惘，唯有付华章。昨日萋萋，烟雨霏霏，明朝遥遥，人分两地。愿重逢时，琴瑟如意，聚散无常，断情殇。佳人故事，岁月流淌。伤情断在过往，难断情伤。我缓缓地移步坟前，轻轻跪下，郑重地将一束白色康乃馨放在墓碑前。天色阴沉，寒风萧瑟，万物肃杀，再一次置身伊人的归依之所，我的心又回到那不远的过去……1那一年的七月，我在第三次高考的独木桥上发挥失常，再一次与大学的校门失之交臂，只好打起背包垂头丧气地从市第二中学回到了乡下老家。一直把改变家庭窘况的重任寄托在我身上的父亲，在又一次失望之余，打发我到姑妈家去学做生意。看到双亲那越来越多的白发，那越来越佝偻的腰背，还有那两个尚未成年的弟妹，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在承受生活重担的同时，还要忍受精神的煎熬。于是在这一年的九月初我就来到了姑妈家。姑妈家住在那个著名的屯堡小镇，这里区位优越，交通便利，信息灵通，镇上人自古以来就有经商的传统。姑妈家有五口人，一家人都在生意场上打拼，由于起步早，又善于经营，早就发了。对于那些吃皇粮的所谓国家干部，他们往往嗤之以鼻：我一桩在手边滑过的小生意就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了。其不屑和自豪溢于言表。这几年我一直忙于寒窗苦读，姑妈家已是许久都未光临了。今天一下车，我不由得又吃惊了，果如父亲所言，姑妈家又发生了大变样：原先一溜串三十多米长的临街平房不见了，都翻新盖成了四层的洋楼，楼上住人，底层为门面，除留有三个当车库使用外，剩余的八个合并在一块开了一个经营百货的大超市，请了一帮小姑娘在里面做营业员。我正站在街面上踯躅着暗暗惊羡姑妈家的辉煌成就，比我小几个月的表妹莲莲如飞般从超市里飘过来，也不管街上人来人往，一下子黏在我身上：“哟，我的大秀才，N多年不见你的尊容了，还当你得道成仙了呢！今天真是黄道吉日，哪股香风把你老人给吹来了？”伸出小手在我脸上使劲捏了一把，一张涂得厚厚的粉脸靠近我腮边蹭着,“真不愧是小白脸，比我的还嫩呢！我都嫉妒死了！”我苦笑，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里面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我推开她绕在我脖子上的胳膊，然后捧着她的脸，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不是香风吹来的，是我的小香妹把我的魂给勾来啦！”“哈哈哈”，莲莲一下子笑靥如花,两手又缠在我脖子上，审视了一番，松开手后退两步，鼓着腮帮子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我说嘛，时代在发展，小姑娘爱老板，时代在进步，小伙子爱少妇。人是会变的嘛，几年不见，裤儿炸线，想不到我的状元郎也成大色狼了！哈哈！”听着她一番不伦不类的说辞，我忍不住呵呵大笑，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死丫头，当初劝你再读几年书，你偏偏说什么读书读书，越读越输，还不如谈恋爱来得实在。你刚才说的幸亏是我听见，要是别个听见啊，乖乖，那你就成了无人敢要的铁姑娘，嫁不出去喽！”莲莲呆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嘟起了粉红的小嘴：“人家说错了啥嘛？瞧你都开心死了！”她定了定，又扑到我身上，染成彩色的长发全垂在我脸上，“表哥，别人不要我，那你要我嘛!人家从小就喜欢你的!”一副央求的口气，温柔极了。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我故意逗她：“真想嫁给我？”我板着脸摇了摇头，“不行啊，你还算不上我的梦中情人呢！再说了，我秀才一个，又酸又穷，养不起你这千金姑娘啊！”莲莲扯起那身火热的裙装撅起屁股扭着腰蹬蹬地踩了几个猫步，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双手第21页共21页 贴在她脸上摩挲着：“我还不够漂亮吗？昨天晚上在舞厅里，他们几个都说我是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呢？”说真的，真是女大十八变，两三年不见，莲莲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瘦削干瘪的黄毛丫头了：明眸皓齿，身材正遗传了我们这个家族的基因优势——高挑，但略微胖了些，恰恰把那青春少女特有的体态张扬得更丰满性感。我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憋着嗓子用夸张的语调说：“嗯，这位姑娘果然是沉鱼落雁，国色天香，跟我好配啊！可惜我没钱没财无艳福享受啊！”莲莲欢喜得拍着手跳起来，也憋起了嗓音：“这位帅哥真是仪表堂堂，貌胜潘安，小妹我心动了！”顿了顿，“表哥，你没钱不要紧，我有，这几年一家人都在跑生意，我也挣了不少呢！”她压低了声音，伸出四个指头，“已经超出这个数了。”“四百？四千？哦不，应该是四万！对不？哇，这么多？”莲莲朝四周望了望，挺自得地说：“告诉你，已经四十三万多了！”“这么多，我不信！”我故作怀疑状。“真的，骗你是狗狗！”莲莲急了，“除了我妈，爸爸和两个哥哥都不知道我已攒了这么多。妈说了，这些钱啊，以后我找到婆家了，就全买嫁妆陪奁过去了。”“乖乖隆的咚，这么说来，谁要是讨你做了老婆，他不是马上就人财双丰收了么？”我故意把嘴张到最大号。“可不是嘛！”莲莲洋洋自得，“所以呀，你要是娶了我，可就赚大喽，本姑娘一要为你献上千金娇躯，二要为你送上万贯家财，这可是打破灯笼也找不着的无本生意呀！”这小妮子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哪！我心头直乐，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倒是笔千年不遇的好买卖！值得考虑考虑！”莲莲听不出我话中的调侃味道，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好一会才说：“你可要抓紧啊，到我家提亲的人多着呢！我一个都看不上，专心等着你来嘞！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爸我妈还说，家里反正吃穿不愁，假如我恋家不愿嫁出去，就找个女婿上门，家产三一三十一，平分。”“叭”的在我脸上香了一口，双眼里笑意盈盈，“帅哥，你愿意选择哪一条？”我摸着她亲过的地方佯为沉吟思考起来，她倒“咯咯”地笑了：“傻瓜，也不急在这会儿嘛！对了，你来得不巧，爸妈不在家，到新马泰旅游去了，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大哥和大嫂去了安顺，准备在那里租个货仓。二哥二嫂今早刚到乡场上收了几车油菜籽，现在在后院按斤头打包，过几天就要拉到重庆去！你还没有吃饭吧，请来做家务的那个小姑娘请假回家了，明天才来。家里没人做饭，我们俩打馆子去，我请客！”拉着我就走。我挣脱她的手：“我还不饿。来了这半天，你家的门我还不知从哪儿进！走，去帮帮表哥！”“哥请了小工呢！你这文弱书生，从小就只拿得动书，哪见你干过重活？能帮得了什么忙？走，我的地盘我做主！你不饿，本大小姐可饿了！”拖着我就走，刁蛮得哪容你置辩？2在一家名为“山里江南，黔中名脍”小吃店里，一位三十不到、一身屯堡妇女打扮的服务员递过菜单，莲莲随手传给我：“爱吃什么，你点。”我把菜单送回服务员手上：“用不着小题大做，每人煮一碗面条得了！”那服务员操着浓厚的屯堡乡音：“哟，这个小哥哥咋的这样抠啊？带这么个漂亮的小嬢嬢来吃饭，一碗面条就把人家打发了？”“三叔娘，你少废话，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这是我表哥，今天是我请客！”莲莲一把夺过菜单，“不过也用不着太浪费，不细不成财主嘛！老规矩，两菜一汤，一肉一蔬，外加一瓶金星王啤酒！反正不要超过二十块钱！”三叔娘陪着笑：“我说小莲妹，干嘛算得那样精嘛！你我都是生意人，现在肉都卖十块钱一斤了，一块八角你要让我找点嘛！你二十块钱我做不出那几样菜来！”莲莲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哄别个去吧！去年我家还在开馆子，你当我不晓得行情？第21页共21页 好了好了，加三块钱，快点做去！”三叔娘欲言又止，走进去了。饭菜端来，我确实饿了，就毫不客气地盛了饭狼吞虎咽起来。莲莲却吃吃地笑了：“还说不饿？瞧你这吃相！”递过斟了一满杯的啤酒，“天气大样，喝杯消消暑！”“我还是在同学家这么奢侈过哩！”我端起杯子和她对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饭局临近尾声，我正埋头喝汤，莲莲猛地惊吒吒嚷起来：“三叔娘，你过来，你过来！”三叔娘忙跑过来，紧张地问：“哪样事？”“你看你看，这是什么东东？”莲莲用筷子从剩余的小半钵汤里挑起一根两寸来长的丝状物。三叔娘凑上去：“一根头发，可能是你掉进去的！”“乱弹琴！我坐得这么矮，又没有梳头，这钵汤放在桌子中间，我的头发怎么会掉得进去呢？咦！”莲莲又咋呼起来，“三叔娘，这不是头发，你看它是弯曲的，也不是猪毛，猪毛比它粗，好像是人其他部位的毛呢！哎呀，糟了，我刚喝了大半碗呢!好恶心，呃!”莲莲跑到门口蹲下似乎要呕吐。我慌忙跑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儿，经过高温的，我也喝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啊？”莲莲想吐似又吐不出，脸扭曲得变了形，好像特别痛苦，半天才站起来：“哎哟！哎哟！好恶心！呃!”在旁边手足无措站着的三叔娘忙递过一张餐巾纸：“对不起，对不起，小莲妹，钱不收了，算我请客。现在店里幸亏没有其他来吃饭的，求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讲出去！”莲莲狠狠地白了三叔娘一眼，靠在我肩头上，我扶着她的腰走了出去。“这家餐馆卫生也太差了！”我回头瞟了一眼还老远地站在门口欢送的三叔娘，愤愤地说。“扑哧！”莲莲笑出声来，“你呀，书呆子一个，没看出我是在演戏啊！汤里怎么会有人体其他部位的毛呢？”我疑惑不解地望着她：“你究竟在捣什么鬼？”莲莲笑得弯了腰，伸手在耳垂旁拔了一根短发，递到我眼前：“瞧瞧，像不像阴毛啊？”“原来是你这死丫头在搞恶作剧！亏你想得出！”我生气地一跺脚，使劲推开她，转身朝餐馆走去，“你舍不得花钱算了，我来买单！”莲莲跑过来死死拽住我的胳膊，一腔的哭音：“表哥，我错了！我不是舍不得花钱，我这是在报复呀！以前她也用下流手段破坏过我的场合——前年我开发廊时她在自己脖子上抹了胭脂哭闹着说是我给她剪发时给划破皮出血了。当时店里顾客多忙做生意我不及细看，就只好塞给她五十块钱，让她到医院打两针破伤风……还是事后有人告诉我说是她看我生意好妒忌故意如此搞整我……你这一去一捅破，我一个黄花大姑娘以后还怎么有脸在镇上过啊？呜呜呜……”泪水早已扑簌簌地滴落下来。我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儿一软：“哭什么哭？好便宜的眼泪！既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报复了她，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我拍着她的肩膀。莲莲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会护着我。”说完头靠在了我肩上。“莲莲，快别这样，人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回家去。”周围过往的行人都在侧目，我浑身不自在了，拉着她的手就走。“反正现在回家也没事儿做，先在街上遛达遛达。你看你老实巴交的样子，发型这么老土，街上谁像你还穿着布鞋？还有这身衣裳，一看就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这副乡巴佬的行头还想跟着我哥做生意？不但赚不了钱，人家还会想法算计你呢，到时候给你来个血本两亏，让你欲哭无泪。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表哥，你人天生就靓，只要弄上几件新潮的衣服往身上这么一打扮，那简直就是帅得惊动了党中央喽。走，我们去逛逛服装店，给你量身挑几件合适的。”“算了！我没带多少钱，囊中羞涩，经不起你那么瞎折腾。做生意靠的是个‘诚’字，和衣着打扮没有关系！”我推辞着。“钱啊，我有的是。合适了，我买几件送给你，算是将功补过。”“无功不受禄。我从不用别人的钱！”“哎呀，我先付了，算借你的，赶明儿你做生意赚了再买几件送我，行了吧？走哇！”莲莲不由分说，从后面推着我就走。此时已是红日西坠，华灯初上，小镇上依旧是人车来往如潮。莲莲的手腕第21页共21页 勾着我的肘部，一副小鸟依人状，倒是显得若无其事，我则是如芒刺背。3“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弯弯一个陌生……”一个身材魁梧、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疯子站在镇医院门口，身子夸张地扭着，右手如握话筒状般放在口边，悲凉地吼着姜育恒那首有名的《驿动的心》，那极富磁感的嗓音似乎连“忧郁王子”也不及哩。一曲临了，疯子把爆炸头一甩一扬，腰身一躬，滑稽地说了声“谢谢！”几个围观的八零后轰然叫好，巴掌七零八落地鼓着，一个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的姑娘撮起嘴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帅哥，唱得好，再来一首，再来一首。”疯子又扯着喉咙喊起来：“再回首，云遮断归途……”我和莲莲相视一笑：“莫非姜育恒真的来啦！”莲莲挣脱我的手：“待我去耍他一耍。”我急忙扯住她：“残疾人，理他作甚？”莲莲不顾，径直走过去，和那疯子并排站在一块，右手也如握话筒状，和疯子玩起了情侣对唱：“再回首，荆棘密布……”她那故作尖利的声音好像把疯子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刹住歌声，眼里露出惊恐的神态。莲莲嘻嘻一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烟递到疯子面前，挤眉弄眼地说：“帅哥，辛苦了，先抽支烟。”疯子吃了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露出整齐的一口黄牙“嘿嘿”地傻笑着，一把抓过香烟，衔在嘴里，莲莲打火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仰头喷出一大团浓雾，转身要走，莲莲拦住：“帅哥，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夜宵。”疯子依旧傻笑着，口水却流了出来。莲莲一指对面的牛肉粉面馆，拉着疯子的衣角：“对面，我请客。”疯子乖乖地跟着。我只好随他二人而行，却听到后面不知谁咕隆了一句：“哈哈，原来是三个疯子喜相逢……”那店老板迎着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两位里面坐，想吃点啥？”却瞥见了后面脏兮兮的疯子：“出去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别赶他，他是我大哥嘞！”莲莲朝我眨着眼睛。“妹子，你真会开玩笑，这个疯子在镇上溜达了好几个月了，不晓得是从哪个鬼地方来的，怎会是你大哥？”店老板一脸的不相信。“我说是我大哥就是我大哥，他只是受了点刺激，不是什么疯子。老板，到手的生意你不想做？”莲莲使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好好，是你大哥，是你大哥。”店老板两手一摊，一脸的苦笑，“只是你大哥这副行头，太新潮了，你看，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老板指着旁边捂着鼻子逃出门外的一对情侣。莲莲瞪着眼：“影响你做生意了？那还不赶快端上一大碗牛肉粉给我大哥吃了我们好走人，再啰嗦你就等着关门大吉吧！”店老板做无可奈何状：“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让人捉摸不透，捉摸不透……”摇着头走进后间。“莫非他也耍过你的霉头？你又要报复了？”我朝店老板的背影努了一下嘴。“说什么哩？别把本姑娘想得那么坏！你不看这残疾人多可怜，给他点吃的不行吗？哼，想不到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一指头戳在我的额头上。“阿弥陀佛！想不到昔日如狼似虎的沈大小姐几年不见，突然间就立地成佛，成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善哉善哉！”我学着和尚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恭维着，逗得莲莲扑哧一笑，一口啐在我脸上：“还当你老实，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很快端了上来，莲莲又吩咐店老板打了一塑料杯包谷烧，指着凳子，抽了一双筷子递给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疯子说：“大哥，坐着吃。”疯子风卷残云，一大碗粉一大杯酒很快见了底，随即站起身来就要开溜，莲莲却伸出一只粉白的秀腿挡在门槛上，眼睛瞪得溜圆：“吃我的，喝我的，也不说声谢谢？”疯子呆了一呆，“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蓦地一个腾空，从莲莲腿上跃出门去，拔腿就跑。莲莲娇喝一声：“哪里跑？”她顺手拿起门边的一把铁铲，狠狠朝疯子前边扔过去。只听“哐当”一声，铁铲将疯子绊住，他一个狗啃泥栽倒在地，嘴里发出了“哎呦，哎呦”的声音，再也爬不起来了。莲莲走过去，一脚踏在疯子背上，微微用了用力，笑盈盈地说：“哈哈，跑不了了吧？”疯子在地下侧着脸，龇牙咧嘴的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第21页共21页 莲莲放下脚，却蹲下去，伸出一只嫩手捏住疯子的下巴——也不怕脏：“嗓音不错嘛！起来，我请你到‘碧海蓝天’唱歌去！”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悄悄走到莲莲身后，冷不防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着疯子大喊：“还不快跑？”疯子一跃而起，鞋底抹油，一忽儿就不见了影子。“哎呀，你怎么让他走了？我还没玩够哩！”刚被我放在地上的莲莲使劲跺了一下脚，就要追过去。“哎呀，你和他到底谁才是疯子啊？”我一把拉住她，走到目瞪口呆地站在门边的店老板面前，摸出十块钱递到他手边：“多少钱？”“算了算了！一群疯子，今天老子算是开眼界了！”他手一挡，“呸”地朝旁边吐了一口痰，扭头就往店里走。我正要跟过去，莲莲拦住我：“他连你都骂了……不要算了，省一分是一分！反正又不是你我吃了他的东西……”话锋却一转，“走，买衣服去！”挽着我的手臂就走。“要买你自己买去！你这疯丫头真让人不可思议！再去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癫事来！”我丢下她，大步流星地一个人朝前就走。莲莲一路小跑着跟过来，从背后一把环抱着我的腰，温软的身子和我后背贴得紧紧的。我一个猛转身，差点把她摔倒，然后叉着腰鼓着眼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哇塞，你这样子好像变形金刚吔！刚才抱人家时还那么温柔，怎么一下就变得凶神恶煞的了？我好好害怕吔！”她装模作样地蒙上眼睛，娇躯故意瑟瑟地抖了起来。“真拿你这鬼姑娘没办法！”看着她一副娇憨的样子，我的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4在服装店里莲莲倒是没有捣蛋。她精心地给我挑了两件T恤，一件夹克，两条西裤，还有一双休闲款的米黄色皮鞋，结账时一算，足足五百三十块，她大方地给掏出钱夹摸出六百递了过去。那收银的小姑娘边找零边朝我挤霎着眼对旁边的几个同伴说：“好幸福哟！从来都是女的买男的付钱，今天却是帅哥买美女买单！这位帅哥那辈人修来的福气啊！”弄得我好不尴尬。我们每人提着一只纸袋走出服装店没几步，莲莲忽地把纸袋忘我手里一塞：“你等着，我再去买两样东西！”不等我询问，一个人“噔噔”几步就又进了服装店。我欲跟上，想想刚才在店里的羞人情景，就却步了。五分钟不到，莲莲就出来了，手里又多了一个袋子。我问：“又买了什么呀？”“打开看看！”她递过袋子，侧着头看着我，一脸的坏笑。“不看，女孩儿的那些个小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不看也罢！”我心里发麻了，嘴却很硬。“想到哪儿去了，是你的！”她娇嗔地塞到我手里。我接过打开一看，嗯，两双袜子，嗯，一根皮带，咦，这两包是什么，包装得真精致，我掏出在路灯下晃了一眼，哎呀，我赶忙塞了进去——原来是两条男用短裤。我感觉我的脸红了，讪讪地说：“你一个女生去给一个男生买这种东西，不怕人家笑，笑……我是说你想得真周到！”路灯下的她身着红裙，亭亭玉立，抿着红唇，一汪秋水含情脉脉，大胆地注视着我，秀发在夜风中飘曳——整个人如同一株盛开的红梅，风情万种。我不由看得醉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么？来得好快！“哈！林颂，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旁边的一声断喝打断了我的“春梦”。我侧身一看，原来是高中三年的女同桌秦诗意,“看不出老实巴交的你还有这么厉害，出校门没几天就傍了个大美人！”“原来是秦同学啊！我印象中你家没住这儿呀！”我定了定神，话锋一转，“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这位是秦诗意。”“嗯，真是表妹……怪不得刚才我从旁边瞧见你看她那副神情，真像极了《红楼梦》中的宝哥哥看林妹妹——痴，实在是痴！”秦诗意这家伙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我刚要张口辩驳，莲莲却把三个袋子都递到我手里，亲热地拉着秦诗意的手说：“秦姐姐原来是我表哥的同学呀！走，到我家去坐坐！”第21页共21页 “今儿个这么好的良宵美景，一会儿两位少不了要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我到你家去，当电灯泡大大的不妥呀！”秦诗意故意抬头看看天，又朝四周审视一番，煞有介事地说。“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远！”我苦笑了。“好了好了，今天就不扰烦二位了！哪日二位洞房花烛，可别忘了请老同学吃喜糖啊？”秦诗意打着哈哈，对着我来了个飞吻，快步去追走得远了的同伴。“你这位同学人长得不赖，可是说话比我还粗鲁！枉自是个高中生呐！”莲莲撇撇嘴。“人家可是学校文学社负责人哪！平日里说话都是大咧咧的，可是一提笔就文思泉涌，全校同学个个都佩服她的大手笔，今年已经考上北师大新闻系了。”“她一定是你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了！”听得出莲莲的话隐隐有着一股文绉绉的醋酸味。我大笑：“我这个癞蛤蟆哪里吃得上人家那天鹅肉哟！人家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而我，什么也不是，过几天还不是照样回家去扛我的‘二斤半’？”“是哩！表哥，有我在，你就用不着回家去扛‘二斤半’！不过你这癞蛤蟆一定要吃我这天鹅肉啊……”她低低地说着，忽然害羞了，柔情似水。瞧这小妮子说的什么话哟！我想笑，可是又被感动着，就搂过她的肩头，凑近她耳边低声说：“谢谢你，好妹子！”我轻轻吻了她的耳垂一下，揽着她的腰走回家……莲莲家的几个大铺子早打烊了，二表哥二表嫂也熄灯睡了。那个小保姆已经回来了，她告诉我们，二表哥二表嫂说明天起黑早就要拉货到省城火车站运到重庆去，所以等不及我们就歇息了。他们让我先和莲莲在家呆几天，姑爹姑妈回来后再安排我做事情。我在安着太阳能热水器的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风尘与疲倦。洗涑完毕，换上刚才买的新衣服，走出来问莲莲：“我睡那间啊？”莲莲拉着我来到三楼，打开一个房间，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拧开灯，我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好温馨的房间呀，装横得很素雅，雪白的墙壁，乳白色的贴边，浅红色地毯，水晶壁灯，镶嵌着玉兰雕花的房门，席梦思床上的用品全是玫瑰红的，床对面是一个紫檀色的实木组合柜，左边是一个精美的磨砂梳妆台，右边是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电脑摆放在上面，窗台下是两张淡黄色的布艺沙发，还有莲莲的一张放大的艺术照挂在床头上方……毫无疑问，这是莲莲的房间。莲莲脱了鞋子，走进去，见我还在门口站着，笑着招呼我：“进来呀，还呆着干嘛？”“我在哪儿睡啊？”我迟疑地问。“当然是在这儿啦！”她过来一把将我拉进去。“这是你的房间，我占了，你睡哪儿？”“傻瓜，我也睡这儿啊！”“啊？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不可以在同一间房里睡！”我急忙往房外退，却被她拦住，随手关上了门。“谁说不可以啊，前几年你来我家，我去你家，我们不是睡在一起吗？”“那时候我们还小呢！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现在我们长大了？我妈前几天都还说我是小孩子啊！”“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小孩子！要不，叫那个小保姆来和你挤一夜，我去她那儿……”“行了行了，你不睡算了，家里的其他房间也没有安床。你去大街上的墙角去和刚才那疯子蹲一夜！”她拉开门指着外头大声地嚷着，脸涨得通红。“好了好了，我算怕你！夜深人静的，被人家听见怎么得了？”我急忙捂住她的嘴，一脚把门踢上，然后走到桌子旁边，打开电脑，“你先睡，好久没上网了，我玩会儿再睡。”我打定主意等她睡着了，就在地板上睡，反正有地毯，大热天的也会着凉。“这儿没网线，上什么网？你不睡，我一个人睡不着！”她一把将电源拔了。完了完了，没办法了，我脱了鞋，一骨碌滚在床上，衣服也不脱就将被子拉过蒙在脸上，心想：看这丫头要玩什么花招，莫非一个大男人还会害怕她奸了不成？她过来掀开被子，让我的脸露出来，然后俯下身子亲了一口：“这就对了！你等着，我这就来！”好恐怖。第21页共21页 她“啪”的关了灯，在黑暗处悉悉索索摸了一会儿，又开了灯。她站在床边，已经换了一套低胸齐膝的浅蓝色真丝睡裙，被包裹住的肉体若隐若现，半抹乳胸露在外面，发夹松开处，一头长发披肩而下，在朦胧的室灯下，整个人要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我只觉得一股热气从我小腹处上升，然后在身上四处乱窜，真怕克制不住自己，就赶忙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她上了床，躺了下来，将我的手拉过去枕着她的头，一条腿弯过来轻轻搭在我的大腿上，一只手放在我的腹部，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电视里的那些男人女人就是这样同床共枕了，这感觉好特别！好特别！呵，好困！”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不敢动，好半天，听见她微微的鼾声渐起。我睁开眼一看，只见她杏眼微闭，长长地睫毛，鼻翼一动一动的，一张小嘴半开着，高高的胸脯伴着呼吸一起一伏，她已然睡着了。我狠命撕扯了自己的耳朵一下，心里暗骂道：色狼，瞧人家小姑娘多清纯，你他妈的想到哪儿去了？自作多情！我急忙伸手熄了灯，静心闭目，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迷着了……5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就被父亲叫起来到村子后头山上，我和父亲跳进地里掰起那一地已经成熟了的玉米棒子来。正掰得起劲的当儿，我突然发现一根玉米杆子上一只绿油油的大毛虫正顺着杆子向上蠕动着，我在地埂边折了一小截刺棒，拿着一端刚要去收拾那虫子，不知怎么回事那虫子倏地长到一尺来长，它挺直了身子，溜圆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害怕了，撒腿就跑，不想那虫子恶狠狠地一下扑过来，落到我的头上，在我脑袋上盘绕游离起来，我赶紧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急得浑身冒汗。虫子转了一会儿，就径直朝我头上有洞的地方钻。我闭了双眼和嘴巴，左手捂住鼻孔，那虫子就直扑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头一下进了耳朵眼儿，搔得我痒酥酥的难受。我一把抓住那虫子的身子，使劲扯出来就往地下摔，却听得“哎呦”一声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猛地撞在我的胸脯上，弄得我心慌气闷，抓了虫子的手却是怎么也不愿意松开了，没想到手背却被什么一下蛰了一口，生疼，手却还是紧紧的拽住那虫子不放。恍惚间觉得有什么软绵而富弹性的物件压在身上。使劲挣了挣身子，双眼就睁开了，莲莲那张俏脸就映入了我的眼帘。她伏在我胸前，略带哭音地嚷着：“快放开我的头发！扯得人家好疼！”我这才知道手里攥着她的一绺头发，忙松了手，她这才直起身子，站着床边抚弄起那绺被我拽乱的头发，眼睛狠狠地白着我：“疼死我了！你这死鬼，一点儿也不会怜香惜玉！”“真是怪了，我睡得好好的，你的头发怎么会到我的手里？”我盯着她。“人家叫你起床，你却睡得像个死猪，人家就只好用这种方式了！”她俯下身子，捋了一撮头发在我脸上划了几下,“没想到你却不知好歹，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就使劲扯，人家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呢！”眼泪花花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儿。“好啊，刚才本大人做了个超级恐怖的恶梦，感情是你这死丫头搞的恶作剧啊！本大人今天岂能饶你！”我一下坐直身子，虎着脸，捏着双拳，龇牙咧嘴地冲着她吼叫起来。“要打我，来啊来啊，打啊，有本事你打啊！打啊！”她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拳头不住地碰向她胸前那高耸的部位。“算了，好男不和女斗！”看着她那娇憨的样子，我心里直乐，挣开她的手，重新躺在床上。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俯身将头靠在我胸前，喃喃地说：“表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莲莲的！”我嘻嘻一笑：“你不是要嫁给我吗？俗话说‘娶来的老婆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以后嫁给了我，你就是我现成的下饭菜了！”她“呼”的一把掀开被子，跃上床一抬腿猛跨坐在我的肚皮上，“好啊，好啊，‘招来的老公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今天本夫人就来琦琦你这匹宝马，驾！驾！”她的手作鞭子状在空中挥舞，臀部在我身上起落了好几下，高耸的胸脯随着节奏上下荡漾，窄窄的睡裙下洁白的大腿屈曲在我左右腰部蜷缩摆动。我只恍然觉得这样有些不雅，待要张开说什么，“你们俩疯够没有，折腾半天还不见下楼！”门开处，姑妈走了进来，眼里微露异样，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何时回来啦？这场面好不尴尬！我想把莲莲推下身去，不料伸手处却触及女儿家胸前敏感处，吓得我赶紧缩了回来。她却一个指头戳向我的眉间，嘟着张粉红的小嘴：“妈，你看嘛，从昨天到现在，表哥一直都在欺负我！”第21页共21页 “啊？！你们那个了？”姑妈的嘴一下长得老大，脸上都变了。“没有，没有，姑妈你别误会！我们没有那个……”我急忙分辨着双手搭住莲莲的双肩上把她甩在了床侧边，然后翻身下了床。姑妈见衣服从上到下包裹得我严严实实的，表情随即转正常了。“你们这个那个的，到底在说什么啊？”莲莲下床跑过去搂着姑妈的脖子，不解地问。“好了，好了，我懒得和你这疯丫头解释！”姑妈把莲莲的手拿下来，使劲搡了她一下，“还不赶紧叫上你表哥下楼去吃了早餐好干正事儿！”姑妈说完抬脚走了出去。莲莲望着姑妈的背影伸了伸舌头，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娇喝道：“老实告诉本小姐，什么叫‘那个'？”“这个可不能说的！”我笑道。“一频道，说不说？二频道，说不说？三频道……”她渐渐增加捏我耳朵上的劲道。“放开你罪恶的黑手，我就告诉你！”“说了我就放手，要不然我让你的耳朵变成招风耳！”她的手略微松了松。我朝她眨巴着眼睛：“‘那个'呀，那个的意思——就是说——男人和女人——做——生孩子的——事情……”我鼓着腮帮，故意拉着嗓音一字一顿地说。“男人和女人生孩子的事情？怎么做？……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要不我俩做做？”她一脸的无知状。天哪，我的妈也！我吓得夺路跑下楼去……洗涑完毕吃了保姆做的荷包鸡蛋面，姑爹说他们这几天出门旅游一路劳顿，感觉很疲倦，想休息几天，只是生意就做个“熟”字，一天也不能耽搁。今天一大早就接了省城老客户打来的电话，让送几吨新鲜酸辣椒送过去。眼下本地辣椒也都红了，今天你就和莲莲到周边村寨去收几车拉来加工吧！莲莲在桌边捅了我一拳，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来学做生意的吗？爸爸这是把你交给我做徒儿呢！在那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跪拜师父！”“鬼姑娘，不许胡说！你表哥是读书人，懂得的弯弯道道多着呢！这做生意还不是小菜一碟！”姑爹脸一沉，唬着莲莲。“哼！不拜师父，那就得交学费！”莲莲将手伸到我面前，又缩了回去，“忘了你是无产阶级一个。好了，学费暂时记着，出师后赚了钱记得连本带利付给我！”“得了，你们去吧！昨夜回来得晚，没睡好，我得去补补瞌睡！”姑爹说罢上了楼。莲莲抿着嘴，歪着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装模作样地点着头：“不错！不错！乖徒儿，听话，跟师父好好干，绝对亏不了你，师父哪天高兴了，一定把一肚子的生意经都毫无保留地传个你，让你脱贫致富奔小康，再奔‘老糠'，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又要做我的老婆，又要当我的师父，还要培养我做个“富二代”，这是哪门子的高论呀？我不禁哑然失笑了，只好抱拳躬身说：“徒儿铭记师父的教诲！”莲莲顿时笑靥如花，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徒儿，等我一会儿！”她上楼换了一件水红T恤、一条藏青牛仔裤子和一双波鞋下楼来了，挎上一个精致的红色手袋，一个时髦女郎俨然展现在我眼前。她噔噔地在我面前来回扭了两个猫步，一双勾魂眼还不住对我放电。看到我翘首望天故意不理睬她卖弄风情，就嘟着嘴咕哝了一句：“真是个不懂生活的书呆子！”嘟着嘴走过去掀开了底楼一煽小门卷闸门，一辆红色的木兰踏板摩托车停放在里面。老练地拧开油箱的盖子瞅了一眼：“嗯，油还够跑两三个来回。”旋上盖，将大秤绑在踏板上，把钥匙远远地朝我扔过来。我赶忙接住，问：“干什么啊？”“骑车啊！你带我。”我把钥匙送回莲莲的手里：“还是你来吧，我不会骑！”“啊？！你不会骑摩托车？”她的一双杏眼睁得溜圆，”不好意思，我连自行车都还不会骑呢！”我自嘲地抓着后脑勺。“哈哈哈，哈哈哈……”莲莲大笑起来，引得姑妈小跑过来，埋怨道：“死丫头，吃了开心果啦？雅观点好不好？”“妈，真是笑死人了！”莲莲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我，“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会骑自行车呢！”“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野？儿马婆！”姑妈一指头戳在莲莲的额头上，走了。第21页共21页 莲莲忍住笑，背着手站在我面前，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声长叹：“唉，怪不得人家唱山歌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哪！”她把一个头盔递到我手里，自己戴上i一个，转身把钥匙插进锁孔，推着车走出库门来到路边，坐了上去，熟练地发动了，轰了两下油门，回头见我还在院子里站着不动，不由笑道：“喂，那时谁家牵来的呆驴啊？”我跑过来：“你先走，我随后来！”“怎么了？书呆子，傻病又发啦？快上来！”她拍着车子的后座。“还真没见过女的骑摩托车带男的呢！干脆我不去了呗！”我难为情地搓着手。莲莲一口香唾啐到我脸上：“呸，死要面子活受罪！男子汉大丈夫，摩托车也不会骑……你不去，你让我一个人到那个鬼出来都打得死人的穷山沟去啊？你不知道，今天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的男人流着口水看女人那副馋相，怕死人了！我要是被害了，谁给你做老婆啊！”“好啊，谁想害你，你就留在那儿給他做老婆吧！反正我是个书呆子，配不上你。”我俏皮地霎着眼，蹲在了地上。“今天你不去也得去！”莲莲气得下了车，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不由分说就往车边拖。我只好抬腿坐在了车后面……6初秋月的太阳，虽然还是早晨，但丝毫不减威力，明艳艳的刺得人睁不开眼。一出镇子，莲莲刹住车，摸出副新潮的遮阳镜地戴上，说了声“抱住我的腰，坐稳了！”就猛加大了油门，木兰车便已近百码的速度在略显凸凹不平的马路上风驰电掣起来，差点把我颠了下去，小妮子真够野啊，保命要紧！我双手急忙紧紧揽住了她的腰。约莫飞驰了两三公里，车子转入一条仅能通马车的乡间土路，车速慢了下来。又行了三公里左右，就进入了峰峦重叠的山地，路越发难走起来。爬了几个坡，来到一个林木繁茂的山凹。山凹四周零零落落地分布着一些人家。木兰车正在两旁绿树成荫的村道上跑得欢，“劈啪”的一声，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越过我们的头顶，一下落在车轮的正前方，车子一个急刹，不想惯性太大，收势不住，一下向右侧翻了，车轮犹自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我和莲莲几乎一同从地上爬起来，看她没事，我松了口气——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回去咋个向姑爹姑妈交代呀。“是哪个狗杂种，丢你妈的什么衣胞，给老子滚出来！”莲莲揉着右腿，冲着左边地埂的上方吼骂起来。紧跟着两个人影从埂边的树丛中钻出来，飞快地向更高处扑扑踏踏地跑了，一边跑一边还打了两个响彻群山的唿哨。“杂种，私儿，有本事不要跑！”莲莲气不过，作势要追，我赶忙拉住：“算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追也追不上了。”莲莲关了马达，我把车子扶起来，她坐上去重新发动，我正要坐上去，她却“咦”的一声熄了火，下来走到重物落地处，转身对我说：“表哥，我们发财了，发财了！”我这才看清地面上躺着的一只通体发红的约四五十斤重的已经死了的架子猪，看来是得了瘟病死的。莲莲伸出右手尖起拇指和食指捏住猪耳朵翻看了一下，起身对我说：“把它带走！”“什么？带走？”我不解。“是的，把它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去。”“对，病死的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确污染环境，得带到人迹罕至地方挖个坑把它深埋了，免得其它的猪被传染。”哈哈，这丫头鬼是鬼了点，想不到还有点环保意识呢！我心里直乐。“污染环境？埋了它？这太可惜了。要埋，也要埋在人肚子里面去！”“埋在人肚子里？你喜欢吃死猪肉？哇，好恶心！”看她不像说笑，我疑惑了。“你当我是乌鸦啊！乌鸦才喜欢吃死猪肉呢！”她笑道。“那……”“把它弄回去，随便卖给镇上哪家做香肠罐头的，能捡个百把块钱的便宜哩！”第21页共21页 “什么？早就听说你们镇里有人专门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想不到连你也……”我气极了，冲她大声地吼了起来，声音大得激起了村庄里的几声狗叫。“你不愿意，我叫人来处理！”她从手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拿到耳边，“喂！小宝强啊，我这里有个三十斤的货，我没空给你送过来，你过来把它拉过去吧！老规矩，两块钱一斤，现货现钱啊！我现在在新亭屯路边……”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夺下她的手机，厉声说道：“任何人来处理都不行，除非把我杀了！”她好像被我吓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盈盈一笑：“哟，干嘛这么凶巴巴的嘛？人家答应你还不行吗？嗯！”她顿了顿，“是哩，做这生意赚了钱心也不踏实，那也不能便宜的别人。去，找把锄头，把它埋了。”“不行，病死猪埋了怕狗抛出来到处拖危害更多，干脆捡几根柴点把火把它烧了。”“看来这头猪死得还真是时候，竟有人给它操办后事。对了，大秀才，你何不口头给它写篇祭文，再在这村里找个道士念念经给它超度超度，看在天蓬元帅的的面子上，丧事不能办得太寒酸了……”她双手插着小蛮腰，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死丫头不要在那儿讽刺打击，我身上没带火，你看这附近有没有人路过，借一下。”我搂着一抱干枯的松枝对她说。“火啊，我倒是有！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你一个女孩儿家哪来的火？”她在手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朝我晃了晃，得意地说：“这不是？”我伸手去拿，她的却快速地缩了回去，笑道：“先答应我的条件！”“什么条件啊？”“这条件啊，当然不能太简单，太容易。现在我想不出，你答应了我，以后我想出来了你再兑现。”“行啊，我答应你！”“不许反悔的哦！”“不反悔，谁反悔谁是猪八戒。给我吧！”我的手又了伸过去。“嗯，我的条件有了！”“有啦？这么快？”“嗯，第一个条件是你要大声地说三次‘我是猪八戒'，第二个条件是我要你背我。”“这算什么条件？”“你先做了，我在给你解释。”我无奈，只好说了三声“我是猪八戒”，只是声音低得只有我和她听得见，她笑道：“像蚊子哼叫，我家没给你饭吃饱啊？唵？我要你大声说。”“这荒郊野外的，你让我像只野狼一样地嚎叫啊！给我点男子汉的尊严好不好？”“尊严多少钱一斤啊，这么重要？好吧，我给你！现在你来完成第二个条件。”我弓起身子背对着她说：“上来吧！”她一个猛扑，一下跃到我的背上，两条玉臂环缠绕在我的脖子上，两条腿夹住我的腰，“咯咯”地笑道：“走啊，走啊，快走啊！”我小跑起来，她在我背上雀跃着，富有弹性的胸脯在我背后不住撞击，秀发在我脖子上摩挲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我跑过去十几米远又跑回来，半蹲着把她往地上一放，她的手却从背后围住我的腰，我笑道：“行了行了，快把火给我吧！”她人转到我前面，手却仍然环绕着我的腰，脸向上仰起，眼睛微闭，嘴唇动了动说：“喏，亲亲你的漂亮媳妇。”我笑道：“你啥时成了我的媳妇了？”“看过《西游记》吗？”“看过N多遍了。”“那你想想《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在高老庄做什么了？”第21页共21页 “他娶了个媳妇……”她打断我：“这就对了，猪八戒背媳妇。你刚才都承认自己是猪八戒了，你又背了我，我不是你的媳妇是什么？”我笑道：“猪八戒还背过妖精呐，刚才我背的就是妖精。”“猪八戒，本妖精大大的生气了，打火机也不给你用了，扔掉算啦！”“她的手一扬，什么物件飞向了路旁地里的杂草丛中。我急忙跑过去，翻了半天，哪有火机的半点影儿？她却在那儿哈哈地笑起来：“呆子，哄你的，火机在这儿呢！”她朝我走过来，递过火机来，我一把抢过，把松枝堆在路旁一个凹陷的地方，点着了，熊熊大火顿时燃烧起来。我把那只死猪提过来，横放在柴火上面，猪肉顿时咝咝地冒出油来，乍一闻香气扑鼻。“嗬！这猪八戒刚才还说不想让死猪肉害人，这会儿又做起了烤猪肉！”她捂着鼻子在远处看着我所做的一切，奚落起我来了。“好啊，烤猪肉，你吃啊！吃啊！””我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扯下那根已烧得焦黄的猪尾巴，大踏步走到她跟前正要叫她张开嘴巴，后面却响起了马达声，回头一看，一部五十铃突突地驶了过来，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渣、年纪和我相仿的青年人下了车，径直走到莲莲跟前，问道：“货呢？”“真对不起了，宝强哥，我表哥说是不能让病死猪坑人，准备一把火把它毁了！”莲莲指着火堆。宝强走到火堆旁，一下把那烧得半生不熟的死猪提了出来，在地下蹭熄了猪身上还在燃着的火，回头对莲莲笑道：“你这位表哥脑筋搭铁了吗？干嘛要把钱往火堆里扔啊？幸亏我来得快！嗯，有财大家发，我还得多少给你点！”他从裤包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抽出一张“50”递给莲莲，双手提起那死猪放在五十铃的后座，拿着根绳子捆扎起来。“不行！这猪是我们先发现的，我们有处置权，不卖给你了！”我断喝一声，快步跑过去把那死猪卸了下来，把它往燃得正旺的火里一丢，顺手捞起一根火棍，气汹汹地说，“谁要把它带走，我跟他过不去！”宝强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地盯着我看了好一半天，最后看了看那已经快被烧成黑炭的死猪，使劲跺了一下脚，咬咬牙说：“害老子空跑一趟！”走到五十铃旁边，摇摇头，骑上五十铃，走了。我注视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回头对莲莲说：“你们镇里这些人，为了几个钱就不择手段，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么？怎么就不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呢？假如假如买到这些肉的人吃了得病怎么办？假设别人也把这些东西卖给你们吃，你们又会作何感想呢？”莲莲笑道：“得得得，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说呀，你们这些个秀才书读的越多，脑筋反而越不开窍呢！你不知道，我们镇里人的信条是，做生意就是为了挣钱，只要能挣钱，管他妈的别人是死是活。为了挣钱，有的人比这还黑呢，一吨油菜籽里拌着一百多斤水泥出售，罐装的酸辣椒里大半是品红染过的树叶，要卖的大米提前一天往里渗水增加斤头等等这些个事情你听说过吧。要是哪天出门不顺，生意做折了，偷也好，抢也好，骗也好，千方百计的也要把本钱找回来，决不空手回家。你要学做生意，第一步就是要先掌握这些弯弯道道，不要奢谈什么良心，要做好人就呆在家里别出来，就只能像你家一样永远过穷日子。中学的政治书上不是说过，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心慈手软是完不成原始积累的。喏，就像刚才，你书呆子气一发，到手的钱没了，人也得罪了……”“你书读得不多，却记得马克思这句经典名言，还做到了活学活用。”我不无嘲讽地说，“看来，你家也是这样发家的喽？请问原始积累完成了吗？”“快了吧！”她得意地说，可叹竟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讽刺之意。我不禁无名火大起，一指头戳向她的额头，厉声叫道，“奸商听着，以后你再做这样不讲良心的事，我就不认你这个表妹。哼！……”她呆了一呆，泪花在她眼眶里直打转，望了望我，叹了口气，抿着嘴轻声地说了声：“对不起，惹你生气了！”就蹲在地上“嘤嘤”地抽嗒起来。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心里不忍，拉住她的一只手臂，轻轻一提往怀里一带，她整个人都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摩挲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好了好了，表哥这不是也喜欢你嘛！我只是想要一个单纯善良的小莲莲，做坏事的小莲莲看起来就不漂亮了。”“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坏吗？”她的脸伏在我的胸前。第21页共21页 “做人要厚道，不然再多的钱用起来也不心安哪……”我掏出纸巾擦了擦她的眼角，“莲莲，答应我，咱们以后不要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好吗？”她站起来，揉揉红红的眼睛，哽咽着点了点头……7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得“轰轰”的马达声在山间回响。又翻过了十几个山坳，树木渐显稀疏，山道两旁的山地上劳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人指指点点地望着我们善意地笑着，兴许是很少看见女的骑摩托车带男的呗！我想。“前面过去不远就是周屯，有名的辣椒出产之地。”还是莲莲打破了沉寂。我这才注意到山上山下成梯状的地里种的都是辣椒，大都已成片成片地红了。那些人每人背上背着一个背篼，看来都是在采摘呢。“下去问问价钱！”在一辆已装了半车红辣椒的农用车旁，莲莲将车熄了火，把它推到路旁锁住，下了车一个助跑攀上一块两人多高得辣椒地。“上的来不？要不我拉你上来。”她伸出一只手。小丫头倒挺灵活的！我暗暗喝彩，也不甘示弱地跃了上去。“不错！”她赞许地点点头。“咱也是山里人哪！”我拍着胸脯大声说。“是小莲妹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一个光着上身、横肉凸现、脸庞棱角分明的正在采摘辣椒的青年男子闻声直起了腰，朝我们走了过来。来到我们面前，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支劣质香烟，递到我面前，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莲莲：“你男朋友？眼光不错嘛！”一股酒酸味直扑我的鼻腔。“谢谢，我不会吸烟。”我客气地把烟挡了回去。他就自个儿打火点燃了，猛吸了一口，“噗”的一声将烟雾喷在莲莲的脸上。莲莲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起来。“你……”我上前一步，正要发火，手却被莲莲捏了一把，她笑着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这位是周驰周大哥。”周驰咧嘴一笑，露处一嘴黄牙，向我伸出一只大手，我只好伸出手去，他却一把死死地攥着，我也使上了劲，两个男人暗暗较量了一阵，好半天，这才都松开了手。“劲还不小嘛！”他揉着通红的手，“能喝酒吗？”“二锅头能来两斤！”“好哇！待会到我家去较量较量！”“奉陪！”“哎呀，两个大男人，刚见面，就你来我往地斗什么气啊？”莲莲将身子挤进我们中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是想考验考验你这位有没有气质！”他阴阴地笑，“没想到，外表文秀秀的，却也算个……”“怎么？”“也算个超级猛人！我佩服！”“你小看我表哥了，想当年，他十三岁就独自一人外出走南闯北，叱咤风云，什么林子里的鸟他没见过？”这小丫头又在信胡吹什么。“这下我就放心了！”“放心什么？”“再也不担心你走在哪儿没有人保护了！”“谢谢，这你就放一千万个心好了！”莲莲拍拍他肌肉发达的光胸脯。“对了，今天来咱这山旮旯有何公干，不会是专程带男朋友来兜风的吧？”“兜风？你当我吃饱了大米饭没他娘的球事干！”她说着粗话，我瞪了她一眼，她伸伸舌头，朝我做了个鬼脸，“还不是去年的老黄历，又来收辣椒啦！”“哦！今年不比往年，价钱高了不少哩！”他顿了顿，“不过，你小莲妹面下，我们肯定是要多少让点价的！”“随行就市，随行就市，让什么价哟！”她摆着手。第21页共21页 “可惜人手少，就我爹和我两个人一天也摘不了多少！”他指指不远处一位埋头干活的老人，“不然我这里的今天你就可以运走。”“不急不急，你们摘完了，打个电话给我，我第一时间赶到。”“那好，你们先到别家收着吧！待会儿到我家吃午饭。老兄，我们好好挖两拳！”他拍拍我的肩头。“好的。”我和莲莲一同跳下地埂。“老实交待，啥时结识的帅哥？”我刮着她的鼻子，“谈谈你们光辉的的罗曼史。”“胡说什么哩！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萍水相逢，一见钟情。”我笑嘻嘻地。“哎呀，不理你了，一点也不知道人家的心意！”她揪了我一把，气嘟嘟地走到车旁，手握住车龙头。“不要害羞嘛，把他的基本情况介绍介绍，让表哥给你参谋参谋！”我索性来了个得势不饶人。“你也不想想，他那付鬼头刀把的样子，他配吗？”她忽地转过身，和我撞了个满怀，她就势搂住我的脖子，低语道：“今生今世，莲莲非表哥不嫁！”“傻姑娘，我们是表兄妹。近亲是不能结婚的。”“我不管，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她的嘴唇一下印在我的嘴唇。“有人来了！”我歪过脸使劲推她，她的手反而将我箍得死死的。我一抬，周驰这死鬼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站在了上面。见我发现了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咳咳咳！没事儿，我跟你们看哨！”莲莲怒道：“大白天的，谁要你这电灯泡！”她松开我，骑上车子把油门轰得震天响，回头招呼我，“上来，我们走！不理这变态狂……”我踏脚上去，还没坐稳，车子就窜了出去，差点儿把我颠下来。只听得一声又响又长的口哨远远地传了过来。木兰车呼啸着冲上一个陡坡，眼前陡地一亮，视野也开阔了许多，转过一个弯，一个二百来户人家的村寨就横亘在眼前。“这就是周屯。”下坡时莲莲换成了空档，摩托车顺着斜斜的已完全硬化了的街巷滑行着，不时有人和莲莲打着招呼。“嗯，开学了，我们到学校里去看看娃娃们！”我这才听到不远处朗朗的书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哈哈，看来这小妮子读书时虽然不上心，但还在留恋着学校生活呢。车子在那没有围墙的学校的小操场的边上停下，我们下车来正擦着汗，下课铃就响了，孩子们就从教室门涌了出来，有十几个不约而同地朝我们直奔过来，一下就把我们团团围住，嘴里直嚷着：“莲姐姐，莲姐姐！你来啦！”莲莲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口里还不住地叫着一个个名字，顿时和孩子们闹成一团。我在旁边既插不嘴，也插不上手，心里只是纳闷：这些孩子怎么和莲莲这么热乎啊？一个腿有残疾的年轻姑娘一手拿着书本另一只手拄着单拐过来了，看样子是这所学校的教师，她在外围笑着对孩子们说：“莲姐姐大老远赶来，累了，大家让她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好不好？”“好哇好哇……”孩子们簇拥着她俩朝一间写着办公室字样的门走了过去去，倒把我晾在了一边，我只好也跟着。莲莲和那女教师刚一进办公室，门口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几十个脑袋直往里面拱。莲莲接过那女教师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看见我还在门外，就笑着说了句什么，那女教师在里面大声说：“同学们，让一让，让那位叔叔进来。”我刚进去，莲莲就笑着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小陈老师，也是我初中的同学。”她转而指着我对小陈老师说，“这是我男朋友林颂。”我晕，我啥时答应做你的男朋友啦！“你好，欢迎你！”小陈老师大方地向我伸出手，她的五官长得比莲莲还漂亮，身材也不错，只是皮肤较黑，穿着很朴素，可惜腿脚不便，却透着一股山村成熟少女特有的韵味，给人另一种境界的美感。“哇！莲姐姐的男朋友，看，好帅哟！”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哪个小鬼头？不准胡说！”小陈老师冲着外面喝道，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生从人群中钻出来，笑着跑了。“你看这些孩子，没大没小的，真不好意思！”小陈老师略带歉意地说，她走到门口，“都放学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下午还上课呢！”第21页共21页 “不哩，我要等莲姐姐到我家吃午饭。”一个小女生站了出来。“不去你家，去我家！”一个小女生又站了出来。“莲姐姐，都别去他们家，去我家，他们两家大人都不在家，中午吃的是煸锅饭，我家今天请人翻房子，我爷爷割了好几斤肉，还打了一壶米酒嘞！莲姐姐，去我家吧……”一个小男生使劲挤了进来，走到莲莲面前，拉着她的手摇着脆生生地说，两条浓浓的鼻涕却流了出来。莲莲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干净了鼻涕，然后笑着说：“莲姐姐今天谁家都不去，就在你们陈老师这儿吃。快回去吧！”“莲姐姐不去你们家了，都走吧，都走吧！”小陈老师轰着孩子们，孩子们极不情愿地一个个离去了。咋回事啊？这些孩子和莲莲什么关系？难道被她下了药啦？怎么一个个都要请她到家里吃饭？我刚要发问，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拄着一根拐杖巍颤颤地走了进来:“莲姑娘，听我那小孙孙说你来了，干嘛不到家里去啊，见外了不是？”小陈老师给老人搬来一张椅子，莲莲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笑着说：“一家人，不见外，我刚刚到，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你老人家。”“这就好，这就好，那，到我家去吃午饭吧！”“不去打扰你老人家了，我和陈老师商量点事儿，赶会儿还要收几车辣椒运回去嘞！”“哦！收辣椒啊。我老喽，做不动喽，辣椒全是侄男弟女供我吃。不过。你来了，大伙儿也不能亏了你，价钱上应该要适当点！”老人站起身，“我这就过去队里让小文心用广播通知一声，让大伙儿把摘好了的给你送过来，你一个姑娘家人弱力薄的，也不容易啊！”老人说罢起了身，拄着拐杖走了。我瞅着莲莲笑道：“嗯，看不出来，你人缘还不错嘛！”莲莲笑道：“怎么啦？”“刚来到就有人请吃请喝，收几斤辣椒不但有人送上门来，价钱上人家还说要适当点，弄得我真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啊！莫非我是来到了君子国？”小陈老师插言道：“这里倒不是君子国，只是我们在坐的倒有一个君子。”“谁呀？你？”“当然不是我！”小陈老师摆摆手。我的眼睛仔细而快速地扫描了一下屋内，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第四个人了，我自忖我肯定不是君子，况且我初来乍到，刚和小陈认识，我是何方神圣她还一点都不了解，她说的君子肯定不是我，那是谁呢，我一下指着莲莲，“不会是她吧？”小陈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莲莲是君子？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这丫头和我一同长大，自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行事做人和《射雕英雄传》里德那位黄蓉有一拼，一向都是古灵精怪的，从来就没有见她做过什么地道的事。就拿我到她家的这两天来说吧，她就当着我的面干了几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处处都是机关算尽，便宜占尽……别人不了解她，难道我还不晓得她是哪路货色？她能安分守己不动歪心思整人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她，她在你们眼中竟然成了君子，哈哈哈……拖我下油锅我也不会相信……”“好你个酸秀才，卖弄完没有？”莲莲一跃而起，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手戳到了我的鼻尖上，怒目圆睁，“当着老虎还不能剥虎皮呢，你竟然在别人面前揭我的老底……你头钻在裤裆下看人，把人看反了！我小莲妹当真在你眼中是那样狗屁不如……哼！”“啪”的一声，她将手中的玻璃杯往地下一甩，碎了，气冲冲地跑出了门。8“还不快追她回来！”见我稳坐在板凳上纹丝不动，小陈老师急得站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要出门去。我拦住她，笑道：“不用理她，我们聊我们的！”“不会出事吧？”小陈老师担心地问。“没事儿，我这位表妹的脾气你不知道，活宝一个。气头上那个恶样，简直就是雷公下凡，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气过了比一只波斯猫还温顺，那个娇嗲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第21页共21页 “你这样评价她是有点过分！”小陈老师打断我的话。“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凡事都是我让着她，她也毫不客气地把我当做她的的下饭菜、出气筒。偶尔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对她大发雷霆，她反而要敬重我一些。再说了，我对她的评价也是实事求是，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今天你说她是君子，这从哪里说起嘛？”“人是会变的！”小陈老师走过去打开办公室的后半间的门，原来是个简易厨房，她拿起电饭锅，“闹了半天，饭都忘记煮了，我们边聊边做饭吧！”她淘米煮上饭，拿了个碗在墙角抓了把毛豆剥着，轻言细语地说起来：“是的，你这位表妹以前真的可不一般。我和她初中三年同学，那时学校虽然就在她的家门口，但学校要求学生不论离家远近都要住校，说是为了方便管理。也许是家庭条件太好了的原因吧，在学校里她可是刁蛮成性，目中无人，我行我素，一个女孩儿家竟然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她常常放着食堂里的饭不好好地去吃，偏偏要睡到半夜把我们弄醒后逼着我们和她一起翻围墙出校门到人家地里抠红薯洋芋掰玉米什么的在荒郊野外烧堆火烤着吃.有一天，她趁大火都在上课的当儿，撒个谎请了个假跑回寝室把我们晾晒在蚊帐后的内衣裤抱到男生寝室的床单枕头下，又随便捎带几条男同学的内衣裤过来丢在我们的被子里，等我们下课后她就在寝室里诈呼呼地说班上谁和谁谈恋爱了，连内衣裤都当定情之物交换了……弄得你是哭笑不得。一来二去，第三个学期就没有谁再愿意和她住一个寝室了，在被学校三番五次批评屡教不改后她成了全校唯一的特许走读生。这一下她总该没机会整人来罢，没想到她又从家里的商铺里把许多小商品比如笔啊本子啊发夹啊小镜子啊什么的拿到学校里来卖，没人理她她就干脆来了个强买强卖，谁不买她就威胁谁说，你还想不想在这儿读书，不买，我找人扁死你。好多同学都是离这儿几公里开外的外村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好忍气吞声地买下她的东西。一些家庭困难不能经常性地给买她东西的同学，受不了她的诓哄赫诈，有条件的转走，没条件的成绩不理想的干脆退了学，那好学成绩好的就只好战战兢兢地挨她的尅了。她俨然成了学校里的一霸，同学们背地里称她为这所学校的‘女黑手党'……”“学校里就这么纵容她横冲直撞，没拿出个章程狠狠处分她一下吗？”“她家有钱，学校里好多办公用品都是她家捐赠的，每逢学校要搞什么活动，她爹妈都要送上一笔赞助费，说是家里就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他们常年在外跑生意，没时间照管，让学校担着点。这么家财神，学校当然不能得罪，她只是耍耍娇小姐的牛脾气，还没有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你受过她的气吗？”“这倒没有，也许是我是个瘸子的缘故吧！““我就说嘛，她自来就不是什么善人，你还说她是君子，她配吗？”我放了把剥好的毛豆到碗里。“可她在我们这个地方，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个善人……”我摇摇头：“别逗我了，她都成善人了，那我就是如来佛，你就是观世音了……不过，”我话锋一转，“你这么口口声声抬举她，莫非她在这里还真的做了什么一两件好人好事不成？”“是的，而且不止一两件，也不能仅仅说是好人好事，应该说你的莲莲是在做是慈善事业了！”“那你快说来听听！“我来了兴趣，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嗯，不剥了，够吃一顿了。”小陈老师端起装了大半碗毛豆的碗轻轻簸了两下，从一口瓦缸里打了一盆水拿起几颗早白菜扔进去，我一步跨过去端着走到门口洗了起来。小陈老师笑笑说：“那麻烦你了。”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两个鸡蛋，打在一个小碗里，用筷子调起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已经初中毕业的莲莲和她哥哥到我们这里来收红辣椒。前一天夜晚天刚下了一阵瓢泼大雨……我们村的学校早在前几年就因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少和调不进老师来被上面撤了，村里的孩子都被安排到邻村石家庄小学读书，石家庄离这里有七八里，但全是山路。村里大一点的孩子不管刮风下雨都自己走路去上学，那小一点的孩子如果天气好也勉强能在大孩子的照顾下走到学校，但如果遇到恶劣天气就需要大人接送，早上送去下午接回来。孩子们都在去时往书包里塞点烧好的红薯洋芋或爆玉米花什么的在中午充饥。那天早上，三爷爷……嗯，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位老人，他唯一的独子几年前带着老婆丢下刚满周岁的孩子到外省去打工，到现在杳无音讯……三爷爷像往常一样把小孙孙送到学校后，返回来时路面太滑打了一个踉跄，收势不住从路边跌下两米多高的路坎，身体重重砸在一块岩石上，两条大腿被碰成双侧粉碎性骨折了。幸好被过路人发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县医院，医生看了说死不了人，但得赶紧准备钱做手术，不然以后就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了。到收费处一问，光手术费就要交一万多第21页共21页 。许多人听后吓得悄悄撤脚了。这也难怪，一两万块钱一个人拿不起，大伙儿一千八百的凑点该不是问题吧，可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这钱凑给三爷爷治病，他老人家好了之后肯定是还不起了，就只能让他儿子来还，可他儿子这么多年鬼影都不见一个，还不知是死在外头了还是怎么的。没人还，这钱岂不是打了水漂？我们这地方经济不富裕，一家人在田里地头日晒雨淋穷扒苦做一年到头除干打尽也就那么三四千块钱，谁家是金窝窝啊……莲莲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一个人赌气回家了或是想不开出什么事了吧？””小陈老师边说边走到门外看了看.我指着停在操场边上的木兰车说：“放心吧，车还在那儿呢！这姑娘我晓得她的道道，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脑袋里的心眼多得哪个赶得上她？我看，即使是世界末日马上到了她也不会灰心的。”小陈老师说：“那我们做好菜后她还没回来再去找！”我笑着说：“我来做菜吧！”“客随主便，你刚来，不熟悉。”她拦住我，从抽屉里端出一碗炒好的肉末，从墙上掏下菜锅放在电磁炉上，倒了点菜籽油进去，烧热了，再把毛豆导倒进去，翻炒起来。“后来怎么样了？”我站在她侧边，急切地想知道下文。小陈老师回眸一笑，眼光灵动，一副善解人意的神情，好清纯可人的姑娘。“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三爷爷躺在病床上，知道住院费奇高后，他呻吟着安慰大家说，大伙儿过得都不容易，这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只是那个忤逆不孝的孽障不争气，一出去就老将不会面，这辈子是指望不到他养老送终了，就麻烦大家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抬回去，免得死在外头成了孤魂野鬼。只是我那小孙孙，无父无娘的怪可怜的，我死后，就权当寨子里多了条狗吧，请大家每天多少给他点填肚子的，我在九泉之下感激不尽，会求阎王保佑大家福圆命好长命百岁的……”她舀了勺肉末放进锅里混合着毛豆又翻炒了几下，撒上盐和味精后就起了锅，将豆子倒在一个盘子里，重新把锅放在电磁炉上，到进菜油开始煎蛋，“大家在唉声叹气之余，第二天只好把只住了一晚上院的三爷爷又拉了回来。刚好在村口遇上莲莲她兄妹俩。那天他们俩在三爷爷村子每个角落都听得到的呻吟声中收了整整四大车辣椒，连夜拉走了。没想到莲莲第三天一大早就骑了辆摩托车到了村里，她来到三爷爷家，说是要送三爷爷去医院把腿伤治好。大家在心里说这些生意人大雁飞过都想拔根羽毛，眼睛里只认得钱是他大爷，哪会有这样的好事？莲莲从包里掏出新崭崭的一万五千块钱摆在桌子上，她说她一个女孩儿家不方便，家里的生意也脱不开身，就麻烦大伙照顾三爷爷去治病吧！莲莲说完骑上车子就走了，大家这才相信天上掉馅饼啦……”小陈老师说到这里，她把煎好的蛋装进一个盘子里，洗了几个红辣椒放在案板上切起来，继续说道：“半年多以后，三爷爷的腿伤基本好了，他正琢磨着打听莲莲家住哪儿，准备上门酬谢这户好心的人家，好好谢谢那位善良的姑娘。还没动身，莲莲又来到了村子里，她让村队长召集了全村人，说她愿意出钱把这村里的一二年级给办起来，村子里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走这么远的山路去上学太苦啦。大家都说没有老师啊。当时我高中毕业后因腿残疾没上大学就托亲戚在市汽车站找了个售票员的工作，收入不是很高，但我也知足了，准备就这样干下去。她来到市里找到了我，说我读书时成绩一向很好，是块教书的料，要我回去当老师为家乡服务。我指着肚皮说我一个残疾人回去了颗粒无收分文不进温饱问题谁来给我解决啊，她答应每个月补助我一千块。我说你的钱是放枪炮打来的，多得没处花啊，她说生意人的钱来得快，每个月少打几圈麻将这点钱就省出来啦。她还说她以前因为没好好读书现在吃了不少亏，想要交那些孩子读书写字这辈子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啦。我说你这人做事一向是热一头冷一头、风一头火一头的，哪天你的热情劲儿一冷却，一下子来个远走高飞，到时我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嘛。她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请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她小莲妹已经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啦，再不干那种有始无终的事啦，实在不行就与我签个二十年的合同……禁不住她的再三拾掇，我就收拾行李打起背包和她一同回来了。这小莲妹果然说到做到，一回来，我们就撬开了这尘封已久的教室，打扫干净了，请村里的匠人修理了门窗桌凳。这一年的八月，我们向县教育局递交了申办一二年级复式班的请示报告，获得批准。月底，莲莲自个儿掏钱从新华书店买来教科书。九月一日这天，我们村又重新响起那久违的琅琅书声啦……”她把切好的辣椒抓进锅里炒了几转，把煎蛋倒进去，炒了几下，放了点盐抬起，盛在盘子里。舀一瓢水涮了锅，重新舀半瓢水倒进去，放在电磁炉上说：“生活简单得很，再煮个素白菜汤，这样就算招待客人啦！”“随便吃吧……她兑现承诺了吗，没有虎头蛇尾吧？”“如果没兑现了，今天她还有脸到这里来？四年来就第21页共21页 没落过一次。粉笔、黑板擦这些办公用品，孩子们的笔墨纸张等每学期还没开学她就提前准备好送来了……孩子们能就近入学，大人们每天多有一些时间到田间地头打理，那些想外出打工做生意的也能安心出门了。她为村子里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大伙儿打心底感激她的义举……”“真看不出呀！她在你们这里会如此的慷慨……一个总想占别人便宜掏别人乖的人，怎么在这里就判若两人？”“也许是人具有两面性的原因吧！”这小陈老师人才口才文才都不错，听她说话如沐春风，这是只山里的金凤凰呀，可惜腿有残疾。“我怀疑她的动机，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好哇，又在说我的坏话了！”莲莲一下闪了进来。我和小陈老师吃了一惊，继而相视一笑。我笑道：“没有哇，谁敢在老虎背后剥虎皮啊！”“哼，还说没有，我都躲在门外听了半天了！”她一眼瞅见了桌上的饭菜，“哈，好香啊，吃饭也不叫我一声！”不由分说，窜过去拿起碗掀开电饭锅盛上饭，就呼呼地扒了几大口。“我们还没吃呢，饿鬼倒先找上门来了！”我自言自语地说，“大家做饭时她跑出去偷懒，又躲在门外做特务，这会儿她倒好……”莲莲把碗一放，生气地打断我的话：“偷懒？你们不就是做了一顿饭吗？你出门去看看，这会儿我做了多少事情了！”“我知道，刚才你怒火冲天的跑出去，一定是把这周屯搅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嗯，等我出去看看，太阳还在不在。”我装模作样地走到门边，远远地看见周驰提着一扎啤酒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我回头对莲莲笑道：“啊哈，原来刚才你是会老情人去啦！”“胡说八道！什么老情人新情人，都在这儿了。”我指着已经走进来的周驰笑道：“这不是？”“死鬼，你跟着来瞎掺合什么？跟屁虫似的！滚！”莲莲冲周驰嚷道。“鞍前马后地跟着她忙活了半天，谢谢也没听到一声，‘要狗就诳狗，不要狗就打狗'……唉，真是无情无义呀！”周驰耷拉着张苦瓜脸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莲莲冷笑道：“你配得上我对你有情有义吗？也不撒泡猫尿照照自己的嘴脸！”“你……”周驰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啦好啦！别磨嘴皮子了……吃饭吃饭。”小陈老师见两人话不投机，赶紧打圆场。“对，先吃饭先吃饭！”周驰赶紧下了台阶，把手中的啤酒往地下一放，脸向着我说，“哥们，酒来了，今天咱俩就来个酒逢知己……”我推辞道：“待会儿我们还要收辣椒呢，这酒嘛，就不喝了，改天我再陪老哥喝个一醉方休！”周驰笑道：“辣椒？我们早收好啦，轮不到你这文弱书生操心啦！况且，考虑到你们还要赶回去，我没打白酒来，这点啤酒，喝不死人吧？”“对，四吨多辣椒全收好啦！正在装车呢，吃饱饭我们就可以拉走啦……你还以为人家刚才真的是跑出去讨清闲去了呢！”莲莲斜睨着我笑道。啊，这么神速！就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她就把事情全办妥啦！嗯，这小丫头的确不简单，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佩服佩服！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她则是一脸的得意……我们正边聊边吃着饭、喝着酒的当儿，六辆满载红辣椒的农用车突突地开到学校门前的路边停下了。一个司机进来说辣椒全装好了，何时才能走。莲莲说：“农用车跑得慢，就麻烦几个师傅开车先走，吃完饭我们随后就跟上来。”几辆车又突突地开走了。待到酒足饭饱，上学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小陈老师组织他们在操场上排起队伍，请莲莲出去给大家讲几句话。莲莲说她开开玩笑冲冲壳子还勉强可以，要她像大首长作报告似的给大家讲话那可做不来，死活都不肯出去。小陈老师就带着孩子们集体朗诵了欧阳菲菲那首《感恩的心》的歌词，说是为了表示对莲姐姐的感谢。莲莲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五千给小陈老师，说是这段时间要带表哥做生意，恐怕要隔两三个月时间才来这里啦，请小陈老师在孩子们的学习上多费点心。这点钱一部分是补助小陈老师的，剩余的就给那几个家庭贫困的孩子买点学习用品……第21页共21页 9骑着车上了路，莲莲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一改往常那种叽叽喳喳的做派，好半天一言不发。我因为刚才喝了几杯酒，加上天太热，这会儿头晕乎乎的，也不想说话。吹了五几里路的山风，我终于清醒了些，感觉尿意上来了，就叫她停车方便一下。她停下车，我跑到一块岩石后撒了尿，走出来，她站在那儿注视着前方，一动不动。我从背后揽住她的腰：“雷锋姐姐，吃了黄连啦，干嘛哭丧着脸不说话呀？”她扑哧一笑，指着前方说：“看，那边下雨了。”我这才发现前面上方的天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黑云，并向我们头顶这边快速地移动过来，隐隐有轰轰的闷雷传过来。我们背后却还是一片阳光明媚。我四周望望，没有遮风挡雨的理想地方，赶紧上了车，催促着她：“雨下过来了，赶紧走，骑快点，找个地方先避过这一阵雨。”“翻过这个凹口下山，山脚路旁有个山洞，到那儿去！”她加大了木兰车的马力。天越来越黑，刚爬到凹口半腰，突地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炸雷，天好像顷刻间被撕破了似的，雨点就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砸在脸上，感觉生疼生疼的。莲莲把油门轰到最大，车子怒吼着冲上了凹口，然后向下俯冲过去。那雨点却是越来越密，终于织成了一个帘子，横挡在眼前，模糊了视线。衣服全湿了，头顶的雨水顺流而下，钻进鼻孔，钻进耳朵，冰凉冰凉的难受。突然，车身晃了一晃，只听得“嘭”的一声，车子撞在什么硬物上了，我们和车子一同侧翻在地，右大腿一下被车身压在下面，车轮犹自转了一会才停下来。“好险！”我们一同叫了一声，保持着斜躺的姿势喘了半天气，才咬着牙互帮着勉强把腿从车身下抽出来，然后爬了起来。“怎么办啊？”我搂着她的肩膀，靠近她耳朵边大声问。“我们已经在山脚了，山洞应该就在右边这块地上，我们上去！”她大声地说。我们搀扶着攀上那块齐腰高的地，摸索着找到那开在地埂半处的山洞，走了进去，还好，感觉里面还是干燥的。山洞里很黑，彼此看不见对方。我抓住她的手握着，大声问：“冷不冷啊？”“有点冷！你呢？”她大声回答。“我倒不冷！你冷啊，可惜没个火啊！”“你抱着我呀，传点热给我呀！”她倏地钻进我的怀里，前身隔着被雨淋透了的衣裳和我的前身撞在了一起，我只好轻轻扶住她的腰。“唔，得得得……这会儿好冷，抱紧我一点呀！”她搂住了我的脖子，娇躯激烈地抖索着，似乎冷极了，手触及之处却是温的。“雨如果不停，我们今天回不了家怎么办啊？”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我身上虽冷，小腹处却渐渐窜起一股热气，急忙无话找话说，以分散注意力。“你说砸吧就咋办啊！”她说着，小手不经意地在我身上游离，从腹股沟旁一下拂过，碰到了我那不争气的传家宝，“咦，你裤袋里硬邦邦地装着什么啊？”我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她，手伸进裤袋摸了摸，摸出一个打火机，拉过她的手放到她的手心：“哦，一个打火机，早上你给我的啊！”“好像不是这个啊，刚才碰着的那个好像很有弹性吔！让我再摸摸。”她把打火机塞到我手里，不由分说地把手往下伸。“别胡闹了！等我打火瞧瞧洞里有没有柴。”我急忙避开，拿着打火机打了几下，亮了，一下刺得我睁不开眼，关上，重新打亮，这才看清这洞好高宽敞。“哈，那里有柴！”她惊喜地叫了声，我一看，真的，洞深处有一垛垒得高高的菜籽杆。“火机给我。”她伸过手来。“这肯定是这块地的主人专门垒在这儿以应不时之需的。不要一把火烧个干净。”我走过去抓了一把在垛子旁点着了，又抓了一把添上去，火势渐渐大了起了，照亮了小半个山洞。第21页共21页 “你……”“哈……”借着火光，我们这才看清了对方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对视着笑了。“这样穿着烤会得风湿的，得脱下来烤烤。”她伸手就去解上衣的扣子。“我到那边去。你先烤干了，我再过来。”我站起来走了过去。“这里又没外人，一起烤得了。”她一把拉住我，“烤干了，雨停了好走。”“行，我闭上眼睛！”我闭上眼睛开始解上衣扣子。“傻瓜，你闭上眼睛，怎么看得见烤衣服啊？”“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你裸露的身子了。”“没事，你要看看过够好了！反正迟早都要让你看到的！”“我永远也不想看到。”“哼，不看也得看……”“你是我表妹，不能看的！”“又不是你亲妹妹……”“那好吧，你不要脱内衣。”“我只穿了一件衬衣，一条裤子。”“我说的是胸罩和内裤。”“不脱下来烤干湿漉漉的穿在身上难受！”“那是女儿家最宝贵的地方，不能让外人看见的！”“你又不是外人！”“我是！”“你不是！即使是我也愿意让你看！”“我不愿意看。”“不看算了，我穿着它。你睁开眼吧！”我睁开了眼睛，又赶紧闭上，我看见了她那曼妙的身材，什么也没穿，好美，好动人……“你不该哄我的！”我使劲闭着眼，抓了两把柴添上。“我好看吗！”“我不说！”良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表哥，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么？”“我……不喜欢！”“为什么？”“不为什么！”“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很粗野，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这点让你不喜欢！是不是？”“你？不……哦，正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做？”“什么？”“周屯的那些事！”“你说的是我和周驰的事？你误会了，他一心想讨好我，我对他没感觉……如此而已。”“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在周屯的慈善之举！”“嗯，这个嘛……就是为了求个心安理得！”“求个心安理得？”“对，你知道的，我家的钱有很多来得不清不白……我在替家里人多多少少赎一点罪！”“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是吗？”“真难为你了。”……山洞里一阵沉默，只耳闻洞外持续的雨声和偶尔的滚雷声。“天亮起来了，雨小些了！”她轻声说。我的头向着洞外飞快地睁开眼看了一下，又赶紧闭上。伸手去抓柴添火，抓到第三把，却摸到了一条冷冰冰的长长的什么东西。睁开眼一看，一条婴儿胳膊粗的花蛇被我捏住了中上部，头上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口中吐着信子，在火光的映照下，神情看上去怪怪的，仿佛在对我发出淫邪的笑。“妈也！”我吓得松开手，一把拉起莲莲就跑出洞外。想不到外面的雨仍然很大，又跑回来站在洞口，已半干的衣服又几乎全被打湿了。“跑什么跑呀？”莲莲挣脱我的手。“蛇！”我站在洞口战战兢兢地指着那条还在蠕动的蛇。我最怕蛇了。“嗯，一条铜钱花。没事，这种蛇没有毒。”她跑过去，一把抓住那花蛇的颈部，又跑到洞口，将它使劲甩到雨中去了。“你不怕蛇？你真厉害！”我心有余悸地说。“不怕，我从小就经常捉蛇玩呢！”她笑笑说，手中的衣服抖了一下，“啰！这下又要重新烤了！”春色一览无余，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光着身子款款地走到火堆边，我心底的一股欲望似乎在升起。“过来呀，书呆子！”她跑过来拉着我过去。“对不起，我……看见你的身子了！”我嗫嚅着。“没事儿……反正都看了，横竖看个够呗！”火光的辉映下少女成熟的胴体性感十足，她秋波流转，抿嘴微笑，胸前玉兔，饱满挺立，似挑逗，似诱惑，似鼓励……我血脉贲张，贪婪地饱览着这无边的春色，一步步向她移过去……“哗啦！轰隆隆……”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在洞口炸响，冲击波传进洞内，一阵激烈地颤抖，我悚然一惊，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这样……我定了定心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别处……“唉……”一声失望的叹息传入我的耳际……10……一抹阳光射入洞内，穿上烘干了的衣服，走出洞口，清风袭来，心旷神怡，刚才洞内那阴霾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我们走到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木兰车旁。“咦，我的手袋还在洞里！”莲莲朝洞内跑进去，很快又跑了出来，“糟糕，没在！刚才忘了带进去，第21页共21页 可能被雨水冲走了，赶快四处找找！”我也紧张起来，赶忙和她四处在低洼积水的地方寻找。好半天，哪儿有半点手袋的影子。“会不会是我们在洞里避雨时候，恰好有人从这经过，被顺手拿走了？”“有可能，那就糟啦，里面还有一万五千块钱和几张银行卡呢……”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旋即又沉吟道，“嗯，不对……哦，我想起来了，刚才数钱给小陈老师后随手就放在桌上了……对，应该还在她那儿！”她看看太阳，“嗯，还来得及。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拿来。”“我们俩一起去吧！”我准备上车。“这个路稀汤带水的，两个人都在车上走不快，你又不会汽车，我一个人去得了。等着啊，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她拦住我，发动了车子，轰着油门向凹口上爬去……我找了块平坦的岩石坐下，百无聊赖地观赏者四周的景物，一阵带着湿气的秋风突然吹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隐隐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约莫一个小时过去，还不见莲莲回来。没事，也许是路不好走吧，再等会儿。我安慰着自己。又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红日渐渐西坠，不对吧，七八里路，就是走路，也该回来了，她不会被小陈老师留在那儿过夜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吧……想到这儿，我心慌起来，又侧耳聆听了一会，还是听不到半点车子的声音。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跑上凹口，朝周屯那边望去，却见老远处一群人好像抬着什么东西过来了。我不顾路滑，跌跌撞撞地滑下山……距他们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他们抬的是一个担架。是谁？我的心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加快速度朝飞奔过去。人群中一个人迎面向我跑过了，是周驰，他一下拦住我，声音哽咽：“莲莲……她……她……受重伤了！”我脑袋“嗡”的一声，推开他，跑过去，人们停住脚步，给我让了一个位置，果然是她，血色全无的脸上，头发凌乱，口唇发紫，眼睛紧闭。我“哇”地哭出声来，摇着她的头：“莲莲，莲莲……表哥爱你，喜欢你……你不要吓我，你没事的……我要娶你为妻！然后好好的疼你……”她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嘴动了动，鼻子抽了抽，眼睛微张，一滴眼泪滚落出来，然而又归于平静。我顿时感觉胸口像什么堵住似的，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时，睁开眼看见的是白色的墙壁，黑洞洞的窗户，再看看，身上盖的是白色的被子，上面印着一个鲜红的十字，一个不锈钢架子立在床边。这不是医院吗？怎么我到这里来了。我极力回忆着，蓦地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来了，我一跃而起，下床推开门跑到长长的空无一人的甬道上，大声哭喊：“莲莲，莲莲……”“你是找那个和你坐同一辆救护车来的女孩吗？”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带着眼镜，“她受伤过重，抢救无效，已经死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搡着他哭着大声嚷道：“你胡说……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长长的甬道来回荡着我的声音。他一把推开我：“冷静点，小伙子，这里是医院！”我呆了一呆，又哭喊起来：“她在那儿？她在哪儿？你带我去……”“送太平间了……太平间在一楼往左拐……”他还未说完，我就朝一楼奔了出去。……一阵哭声首先传入我的耳廓，是姑妈的声音，我踉踉跄跄跑进太平间，姑爹，二表哥，二表嫂都在，一个个都泪流满面地抽泣着。姑妈正伏在莲莲身上捶头顿胸地嚎啕大哭。我一下跪在姑爹面前，哭着说：“姑爹，林颂对不起你们呀，我没照顾好莲莲呀……莲莲，莲莲，表哥对不起你呀……”一家人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安葬莲莲那天，周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了上百人，小陈老师也来了，我这才从小陈老师口中得到了莲莲出事的经过。原来，那天莲莲骑着木兰车到了周屯，在小陈老师处拿了手袋推着木兰车来到学校门口，正要骑上赶路时，一辆农用车沿着学校门前那条坡度斜斜的水泥街面朝两个蹲在地上玩水的三岁孩童第21页共21页 哐哐哐地冲了过来——不知是哪个顽童把这辆停在斜坡上的车支在轮子脚下当刹车的石块拿开了。眼看这几个孩子即刻就要丧生在车轮之下，说时迟那时快，莲莲放开木兰车奔过去，一手提着一个孩子甩了出去，两个孩子得救了，而她却因闪避不及被农用车迎面重重撞上，倒在地上，车轮又从她身上碾了过去……莲莲死了，是被我害死的，因为我如果不来她家学做什么生意，她就不会和我到周屯去，也就不会受重伤而死，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他们家？所以莲莲的丧事一办完，我就和闻讯前来的父亲母亲向姑爹姑妈提出了告辞。姑妈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这是十五万，莲莲生前嘱咐一定要给我的。莲莲生前嘱咐的？我一愣。姑妈解释说莲莲那天在医院打了强心剂苏醒来过，她在弥留之际说我老实本分，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还是回到学校继续读书，一定要考上大学，这些钱是作为我上大学后的费用的。她还给小陈老师留了五万元，让小陈老师继续看好那些苦命的孩子……我理解莲莲的一片苦心，没有推辞，哽咽着从姑妈手里接过了那张卡，回到学校继续第四个高三复读……莲莲，我的好姑娘，好妹子，你在九泉之下就放心吧！我已经上了大学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做妻子……第21页共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