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小雅·鹿鳴》的主題及成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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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年第3期JournalofShenzhenPolytechnicNo.3,2005《诗经•小雅•鹿鸣》的主题及成诗时间邓庆红（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70）摘要：《诗经•小雅•鹿鸣》是一首宴饮诗，对于其主题的争论主要存在有美诗和刺诗两种观点，大多数学者认为刺诗之说不可取。从诗的内容、创作角度、以及创作形式3个方面入手，证明了此诗应为美诗，并得出《鹿》诗是西周中后期宣王时作品的结论。关键词：鹿鸣；宴饮诗；燕礼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318（2005）03-0063-04对《小雅•鹿鸣》一诗主题的探讨历来存在有是指诗歌创作之初，作者根据自己所处的时代和情两种对立而又相互渗透的观点，或以为美诗，或境而自然流露出来的情感，表达的主题。相对而言，以为刺诗，产生这种分歧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对此还有用诗者之意，即诗歌在创作形成以后，由于时诗的作时有争议。本文拟就此展开论述。间的推进，其用途和功能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彼时的诗意便脱离了诗本意，而是用诗者根据自己的实1《鹿》诗的主题及意蕴际要求或是时代、社会的需要对诗的本意有所拓展，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曰：“《关雎》之抑或是完全改变了诗的本意。所以，胡承珙在《后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笺》里说：“若夫升歌合乐之美，则就诗之用乐而言，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礼乐自此可非作诗之本意也。朱子见《仪礼》、《学记》之文，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周朝自周公制礼作乐而改训之曰：此燕飨通用之乐歌。……此诗本为燕[1]就非常重视礼乐对于治理国家的重要性，但凡重群臣嘉宾而作，其后乃推而用之乡人。”正是由于要的场合必定行礼合乐。据《仪礼》，诸侯、士大用诗者之意，《鹿鸣》被用于了各种场合，而不只独夫举行乡饮酒礼和燕礼等大型宴饮活动时都要由限于燕群臣。唐朝时，《鹿鸣》成为宴饮州、乡贡士歌工歌唱《鹿鸣》来助兴。诗云：“呦呦鹿鸣，食的必唱之曲。这一仪式绵延至清，演化成了朝廷招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呦呦鹿鸣，食待新科学子的大型联欢宴会——“鹿鸣宴”，目的就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呦呦鹿鸣，食是想借助《鹿鸣》温馨的审美情感魅力强化君王与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三章皆以“鹿鸣”学子之间的关系。起兴，以和谐悦耳的鹿鸣声营造了一种热烈而又《鹿鸣》的主题即如上文所析——“宴饮”，但和谐的宴饮气氛。群臣的喜悦之情，宗族的团结对于这个和谐主题所表现的意旨却有争议。关于这之谊得以体现。一点，主要有两种相互对立的观点：一是以司马迁、①《鹿鸣》是一首宴饮诗，其主旨“宴饮”也高诱、陈乔枞等为代表，他们认为《鹿鸣》是创即作诗者之意。陈启源《稽古篇》曰：“《序》云，作于西周晚期大臣批评朝政的讽刺诗，反映了作者燕群臣嘉宾也。此言作诗之本意。”作诗者之意就不满诸侯举行宴饮不招群臣的“失礼”行为的埋怨收稿日期：2005-05-25作者简介：邓庆红（1982-），女，湖南邵东人，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①《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曰：“《鹿鸣》者，王道衰，君志倾，留心声色，内顾妃后，设酒食嘉肴，不能厚养贤者，尽礼极欢，形见于色。此言禽兽得美甘之食，尚知相呼也。”高诱注《淮南子·诠言》“乐之失刺”时曰：“乡饮酒之乐，歌《鹿鸣》。《鹿鸣》之作，君有酒肴，不召其臣，臣怒而刺上者。”陈乔枞《鲁诗遗说考》：“周公制礼作乐，以《鹿鸣》用之升歌，以《关雎》用之和乐，而《关》作于康王，《鹿》作于衰周。” 64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4卷情绪。魏源亦认为此诗为刺诗，有所不同的是他在席中安排射礼，体现选贤习射之意；末章以“尊①认为此诗作于西周盛世而非衰周。另一派如郑老”结束全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惟祺，②玄、孔颖达、朱熹、姚际恒等是从正面肯定了以介景福。”这都表明《行苇》是当属于早期的宴饮诗的积极和谐的主题，认为《鹿鸣》是西周初期诗。又，《行苇》中用了大量的诗句描写祭品的丰盛，歌颂君臣同心同德的作品，并非衰周时期的讽刺宾主间献、酢、酬的情景以及席间的射礼，诗文第③之作。对于这两种说法，大多数学者都认同它的二、三章即如是。形象化的细节描述使读者如身鼓励群臣团结的意义，认为《鹿鸣》不是刺诗，临其境，热闹、欢快的宴饮就拉开了帷幕。这种具而且这一说法也更符合诗文本所表现出来的意像化的描写也是符合早期宴饮诗的特点的。此外，蕴，同时也和其用于热烈欢快的宴饮场合的气氛从全诗的用词来看“泥泥”、“戚戚”、“或歌或咢”、相一致。然引起美刺之说争论的根源还是在于对“序宾以贤”充满了平和之气，而并无体现幽、厉《鹿鸣》作诗时间的不确定，持“刺诗”之说的时的衰败现象。可见，此诗并非为乱世之作，那么多半认为是作于衰周，而持“美诗”之说的则认至少在西周中期或更早。为当作于西周初年。宴饮诗逐步发展，到了西周中期约周穆王时，究竟《鹿鸣》作于何时，又是在何种背景下对燕礼尤其重视。由此，燕礼的功能也有所转变，产生的呢？更加强调的是等级观念及宗族团结。[3]《毛诗序》云：“《鹿鸣》，宴群臣嘉宾也。”2《鹿》诗的成诗时间此诗以悠雅、和谐的鹿鸣声起兴，旨在缓和君臣之2.1就诗的内容而言间的拘谨。正如朱熹《诗集传》所言：“盖君臣之分“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心之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然一于严敬，则情[2]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行有是非。”《鹿鸣》亦或不通，而无以尽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饮食聚是有感于当朝的时势而作。诸侯朝见天子的时候，会，而制为宴飨之礼，以通上下之情。”君有君仪，天子会设宴招待，对于同姓诸侯，在祭祀祖宗之君临天下而高束于群臣之上，要想达到思想的沟通后，还会留在寝宫中“宴私”，以发扬亲亲之谊，却又碍于君臣之礼的约束。但将议事事宜置于宴饮达成团结之旨。每当这时，诸侯便作诗颂美天子，之中解决，轻松欢快的气氛自然就冲淡了礼的束缚，天子亦作诗答谢诸侯，因此便产生了许多的宴飨在这种情境之下，做臣子的坦露自己的疑虑和看法，歌，颂美歌。实则，宴饮诗还和政治利益有一定做君王的也能真正听到臣子的心声。当时的社会等的关系，但这一功能并非生而有之，而是社会发级森严，君臣之间尚不能自由交流。统治者呼唤人展到一定的阶段才逐步产生的。早期的宴饮诗如际关系的和谐化，希望通过宴会来昭显美德，以达《行苇》、《常棣》等所宣扬的是享以合欢、尊老团结，正如《鹿鸣》中所咏唱的：“人之好我，示我议事、选贤习射等原始功能。周行。”“示民不佻，君子是则是效。”皆为颂周王之《行苇》，《毛诗序》云；“《行苇》，忠厚也。德，呼吁民心之所向。此诗的用旨即在于咨及谋的国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黄耇互动环节，这不同于西周盛世之时的歌功颂德之作。[3]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此诗所表达的就是另外，纵观全诗，《鹿鸣》已没有了《行苇》等早期一种亲亲、尊老、敬贤的思想。诗中开篇即言“亲宴饮诗中的那种具体场面描写，洋溢于其中的是其亲”：“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意思是：王之族亲乐融融的氛围，所凸现的也是宾主之间的议事。《鹿不要疏远要亲近；中间两章写设宴款待宾客，并鸣》已经从早期形象化的视觉描述跳出来，提升到①魏源《诗古微·四始义例篇二》曰：《鹿鸣》，“盛世歌之为正风正雅者，在衰周歌之为变风变雅，此皆公之刺康王之旁谊也。”②《毛诗序》曰：“《鹿鸣》，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郑玄从其说。孔颖达《毛诗正义》云：“鹿呼同类犹君呼臣子。”方玉润《诗经原始》曰：君子“读《诗》至此，不能无时世升降，臣道隆治之感也焉！至其音节，一片和平，尽善尽美。”③《行苇》诗句：“肆筵设席，设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殽脾臄，或歌或咢。敦弓既坚，四鍭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敦弓既句，既夹四鍭。四鍭如树，序宾以不侮。” 第3期邓庆红：《诗经•小雅•鹿鸣》的主题及成诗时间65了理性的抽象感受。这种抽象化的描写正是西周就说明《鹿鸣》既不同于早期的《颂》诗，完全依中后期宴饮诗的特征。由此，我们可以推断，《鹿附于仪式,也不同于稍晚的《风》诗（《风》诗集中鸣》一诗当作于西周中后期。创作于西周末期至春秋时期），个性鲜明，创作年代从《行苇》到《鹿鸣》可以大致地看到燕饮应该是在两者之间——西周中期以后。诗的内容从具体到抽象，意义由享以合欢到群臣2.3就诗的创作形式而言议事、君臣咨谋的发展。这个演变的轨迹也表明从创作形式上看，《鹿鸣》诗已体现了歌诗合流①了燕饮诗的逐渐成熟，并且随着政治功效的出现的特点。全诗“歌”、“诗”交错合作。诗的表面而被统治者掌握利用，以巩固加强自己的核心统体现的是“诗”的特点：从章这个横向角度看，诗治。歌开篇即言瑟笙合奏，次章言杯盏相交，末章则并2.2就诗的创作角度而言奏乐、饮酒而言之，各章情节丰富；从纵向看整篇，《鹿鸣》诗在创作角度上并没有体现出与西诗歌在情绪上，一章比一章亲切，在气氛上，一章周早期作品相同的特点。比一章热烈，至末章达到“和乐且湛”的高潮，层通览《诗三百》不难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创层推进，达到整合统一。当然，这种叙述不可能像作于西周早期的诗基本上是依附于仪式之作，这史传一样完整地记录事情的发展，展现历史的脉络，一点在《周颂》和《鲁颂》中尤其突出。《颂》是因为“其中的‘事’是经过‘情’的泡制然后再写[4]王室宗庙祭祀的舞曲歌辞，形成年代较早，且含下来的。这情的部分便是‘歌’的贡献”。此诗有较浓的宗教色彩，在内容以及形式上都体现了以诗言志（情），统治者希望通过宴饮以团结群臣，祭祀者对祖先神的崇拜与虔诚，是群体意识的表共效国家，维护核心统治。现。到西周中期周穆王时出现的诗歌开始有了个“诗”的本质是记事的，在古代“诗”是指在性化的倾向，至于西周末年诗歌基本脱离了仪式某种仪式上所用的颂祷之辞，或巫史等以口诵方式[5]乐歌的束缚，大量的以个人感受反映社会生活的于祭祀仪式上诵读祝颂之辞。因为其颂辞、祝辞个性突出的诗歌产生了。的性质，在用词和格式上都有严格的要求。就《颂《鹿鸣》诗里有6次用到主观色彩极浓的第诗》而言，多是用于宗庙祭祀仪式之作，是属于“诗”一人称代词“我”，这就说明在当时的作品中已开的范畴。《周颂》以及《商颂》中除了《长发》、《殷始出现了自我意识，而这在西周初年的作品中几武》（此二诗有人认为是后世之作）以外的篇章，都乎是没有的。相反，这种创作形式却同于宣王时没有分章，虽然也是合乐而唱，但其音乐性并不是的作品，如《车攻》、《六月》等。其中，《车攻》特别突出，全诗的格式和措词都给人一种紧张之感。有2次提到抒情主体“我”，而《六月》则有5同样是祭祀诗，创作于春秋时的《鲁颂》却要活泼次。个体意识融入到诗歌作品中是在西周中期以得多，如《鲁颂•駉》以“駉駉”叠词，“有……有……”、后，由于当时社会动荡不安，战乱频繁，故而产“以……”的句式，以及重章叠句的格式使得全诗生了大量的讽刺诗、战争诗，这些诗歌大部分是在肃穆气氛之外又能体验到一份轻松。这种形式的侧重于对人的描写，有意识地树立形象，激起人出现就在于歌与诗的平等合作。《毛传》解释“歌”们的民族意识。诗歌中主观意识的渗入也影响了说：“曲合乐曰歌”，这就道明了歌必须具有较强的同期甚至是后期的作品。需要指出的是《鹿鸣》节奏感。所以在《诗三百》进入到歌诗合流阶段以虽突出了个体意识，但在作品中明显表现的情感后，诗歌的音乐性就更加突出，形式也相应地发生却是对国家命运的关心，这一点和《国风》中那了变化。这时候创作出来的诗歌为了合乐而唱，除些个体意识鲜明的诗又是有所区别的，它们重视了在内容上加大抒情的比重，在形式上则多用叠词的主要是个体问题，如《邶风•北门》、《卫风•氓》以及重章叠句的结构来增加诗歌的音律和修辞美。等体现的即是对个人前途及婚姻问题的关注。这这种用法在《国风》中比比皆是，《鹿鸣》诗句亦有①“歌”的本质是抒情的，“诗”的本质是记事的。古代歌所具有的是后世所谓诗的范围，而古代诗所管领的是后世史的疆域。闻一多．神话与诗[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04． 66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4卷此特点。此诗三章文法参差，重章叠句，叠词妙的诗歌。综合而言，《鹿鸣》应该是宣王时的作品。用，使全诗都充满了韵律美。此诗的形式与风体参考文献:如此接近，那么其创作年代是不会晚于风诗的。[1]陈子展．诗三百解题[M]．上海：复旦大生学出版社，考虑到其创作形式不如风诗那么灵活自如，可以2001：601．推断《鹿》诗应作于西周中后期。[2]朱熹．诗集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总而言之，《鹿鸣》的成诗时间是在西周中后[3]十三经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405．期。前面说过，《鹿鸣》并不是刺诗，故不可能创[4]闻一多．神话与诗[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07．作于乱世，而在穆王至平王这一段时间里，只有[5]韩高年．从“诗”与谣、谚、歌、颂的关系看先秦诗宣王时社会比较稳定。诗是有感而作，只有在稳歌的形态及其演变[A]．诗赋文体源流新探[C]．成都：定的社会环境下，才有可能创作出基调轻松活泼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4：9．ShijingXiaoyaLuming:ThemeandTimeofItsPublicationDENGQinghong（CollegeofLiterature,NorthwestNormalUniversity,Lanzhou,Gansu730070,China）Abstract:ShijingXiaoyaLumingisabanquetpoetry,thethemeofwhichisquitecontroversial,mainlycenteringonappreciationandcriticism.Mostscholarsheldthatthelatterisnotacceptable.ThepapercomestotheconclusionthatthepoemiswritteninXuanKingdom,thatis,themiddleorthelateperiodofWestZhoudynastyfromperspectivesincludingitsmaincontent,approachesandformofthepoem.Keywords:Luming;banquetpoetry;Yancourtesy（责任编辑：邓耀彩）